明末潼川风云录

第八回      熬稀饭招待难民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炕馍馍周济百姓
       接到说赵家湾的人在大院坝周围起锅煮饭，又派人到各村去敲锣打鼓的喊：赵家湾有饭吃，都煮好了的，走拢就舀，只消把碗带上！
       这下子不得了，最先来的是挨到的三个村：背老的抱小的、牵瞎的扶瘸的，实在走不动的就抬起来。
       饿得眼睛冒绿火的老乡些牵起线的来，不到半响午，赵家湾大院坝就围了三四百号人。
       赵金凤的妈宋孃忙得风车斗转，一边安排人照看十三口大锅，一边安置外头来的人，一边扯起喉咙喊：“饭马上就好，各人先找荫凉塌塌坐，莫在锅边上围到，清口水莫滴到锅头，哎呀！那是哪家的娃儿，看到起，莫栽到锅头去了！有吃的！”
        好得都是乡里乡亲的、熟脸貌儿，还是听招呼，各人端到土巴碗坐到树脚底、屋檐下等到，有几个还有精神的就帮到砍柴、抱柴。
       挨到祠堂边搭了个茅草棚棚，里头也支了口锅，专门炕馍馍，小圆桌那闷大一张张的，炕好了就切成几牙码到箩篼头，专门有人守，防到人偷吃，这二年灾年，馍馍比钱还管钱。
       周阴阳跟到赵兴林他们几个在屋头摆条，宋孃进来说了声：“周老师，饭煮好了。”
       周阴点了下脑壳：“照我们昨天说的，不管老小，每个人两瓢饭、一牙馍馍，管他人再对都不准多吃多占，这会儿才刚开始，命吊到再说。”
        宋孃得应到出来，招呼各人在每口锅前排队舀饭，有那些心口子厚的嫌饭稀了、舀少了，宋孃就跳起脚脚诀人：“没把你龟儿饿死到屋头，你各家地头的红苕叶子你都是爬到去啃的，房前屋后草都没得青的，羊子都没得你啃得干净！这会儿有饭吃你还嫌稀？”
        一下就莫得人敢开腔了，想放屁的都赶紧夹到，生怕惹到宋孃，都晓得这个婆娘诀起人来三天三夜不散场。
       从响午开始进赵家湾的路上就没有断过线，消息越传越远，听到说的人扑爬跟斗往这儿撵，生怕来晚了莫得了。
       好得赵家湾早有安排：吃流水席，前头吃完了的到一边去等，专门有人守，等到黑了那顿才放过来。一口锅舀完立马掺水打米又煮，连二赶三不歇气。
       一直到黑些，大院坝里头外头到处是人，叽哇闹喊的，一说像麻拐子嫁女：闹麻了！二说像癞疙宝旋坑：闹虾了！   
       赵兴林站到祠堂门口愁眉挖眼的说：“周老师，这才第一天，这儿起码有千把号人了哇？”
        周阴阳一笑，说道：“我晓得你在操心啥子，不怕，人越多越好。”
        赵兴林道：“我是怕等两天莫得粮食吃了这些人把我们煮了，你看这些人饿得就跟到八百年没吃饭样，要说他们吃人我真的信。”
       周阴阳呵呵一笑，道：“不怕，我明天写封信，喊长文跑一趟送给李地主，他自然会把粮食送起来。”
       赵兴林嘴巴头不说，心头想：现在的粮食比命还金贵，李地主肯借一回就差不多了，还敢望二回？
        这时突然听周阴阳说：“咦？那两个不是杀猪卖肉的老张两爷子吗？吃得肥头大耳的也跑到我们这儿来喝稀饭？”
       果不其然，人群中有两个大胖子，一个四十来岁、一个二十来岁，长得比别个高一头不说，还黑蛮黑蛮的，手杆比别个腿杆还粗、腿杆比别个腰杆还粗，正是盘龙乡杀猪卖肉的两爷子。
       这两爷子往那儿一站，周围的人本来就瘦到跟到麻杆儿样，这下信到一个二个跟到瘟鸡子样。
        乡里乡亲的晓得他们姓张，但是懒得喊名字，都喊“杀猪匠”，久而久之就定下来了，把老汉儿喊“杀猪匠”，把娃儿喊“黑娃儿”。
        赵兴林马上就有点不安逸了，大声武气喊：“杀猪匠！杀猪匠！”
       杀猪匠车脑壳一看，认得到，赶忙脸笑得稀烂，拉到娃儿一路小跑过来，点头哈腰的道：“赵哥，你在这儿啊，这是你的地头嗦？不好意思，老弟来讨口稀饭喝，嘿嘿嘿！”
       赵兴林马起脸说：“你两爷子一天肉吃少了吗？你看你黑娃儿，手指拇跟到萝卜样、耳巴子跟到熊掌样，两个人当别个八个，这时候还跟到穷人抢饭吃，你要不要脸？”
       “哎呀赵大爷冤枉啊！我晓得你要这闷说！”杀猪匠眼流水包都包不住的往下流，边哭边说：“逢人都说我两爷子天天吃肉、顿顿喝油，天老爷，这几年人都养不活还有好多人喂猪，我几天杀根猪，赚得到几个钱？遇到当官的不要脸，割肉还不给钱，肉都拿去卖了，剩到肠肠肚肚那些下水莫得人要我两爷子才拿回去吃，这身肥肉就是下水吃多了长的，我都两个月没杀猪了，你看嘛，杀猪刀都生锈了！”
       说完从背后把别到腰杆上的杀猪刀扯出来，果不其然，杀猪刀本该雪亮锋快的刀口成了暗黑色。
       杀猪匠流眼抹泪的说：“赵哥，这二年除了当官的，哪个老百姓吃得饱饭嘛，要不然我也不得跑几十里来你这儿讨碗稀饭喝。”
       赵兴林叹口气：“算了算了，说清楚就对了，去嘛，先吃饭。”
       杀猪匠两爷子千恩万谢去排队舀稀饭。
       周阴阳这才开口道：“甲长处事有理有节，做得好！二天这两爷子要给你立大功。”
       赵兴林眨两下眼睛，抬头看去：黑娃儿把一张馍馍往嘴巴头一塞，嚼了两下，一碗稀饭往嘴巴头一倒、一吞，吃完了！
       他老汉儿把各家的馍馍递给他，他整死不要。
       周阴阳笑眯眯的道：“这娃还孝顺得好，明天起安排他两爷子跟金凤在屋头来吃。”
      

      
        
     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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