针尖上跳舞的人(三)
作者:邹 开 歧
明知是崖也要跳
王小斌揣着一肚子的宏伟蓝图,驾着自己的爱车,一路上哼唱着“我们的家乡,在希望的田野上″直奔钟鹤楼村。
乡村土路,虽然曲折,一路心情爽,只觉路宽广。回到家乡的第一件事,当然是向担任村支部书记的王家老辈子王松举报到。
在王松举写满乡村记忆的脸上,深陷的眼窝里,两束很有穿透力的目光,对着王小斌扫射了一番,伸出一只手,摸了摸王小斌的额头,“你小子没病吧?”
“大叔,我好好的,没病!″王小斌将胸膛挺得高高的,用右手拍打了两下。
王松举固执地没有收回他锐利的目光,“你小子没病,凑什么热闹?"
“大叔,我是认真的!”
按常规之理,有人来村里发展,作为村支部书记乃求之不得的事。
然而,前来村里发展的是从钟鹤楼村走出去,作生意发了点儿小财的本家侄儿。
王松举在钟鹤楼村,担任支部书记都快到点了,他做梦也想让钟鹤楼村富起来,不是他没本事,是因为钟鹤楼村已经成了不招人待见的死角。还有一个听起來独特,想起来又酸楚的称谓 : “夹皮沟 里三尽头″。
皆因王小斌的老家,地处三台最南端,波峰浪谷间的一条干沟。不但是沟的尽头,还是人民渠的尽头,更是路的尽头。
常言说得好,“客走旺家门”。这么多年,王松举为招商引资,脚都跑大了,一些客户,不是听到”钟鹤楼"三个字就摇头,就是到钟鹤楼村还没走到一半的路就打转身了。他当支部书记,马上就要交班了,怎么能让自己的侄儿,把辛辛苦苦挣的钱,拿到这穷山沟里来打水漂呢?
王松举一脸的严肃,“斌娃子,你老老实实给老辈子说,是不是在省城遇到不好说的事情了?”
“大叔,你说对了,我还真遇上了不好说出口的事儿”。
王松举上前一步,“你给我听好了,如果你娃在生意场上栽了,就各人打转身,哪儿跌倒,在哪儿站起来。就不要到这个“三尽头”的夹皮沟来找退路,你娃搞醒豁,这里没有退路,只有陡壁悬崖!"
“明知是崖我也要跳!"
“你娃真的是病了!″王松举转身欲走,不想搭理他这位本家侄儿。
王小斌追上前去,“大叔,你听我把话说完嘛。"
王松举转过身来,“说吧!″
“大叔哩,这些年我走南闯北,很多朋友问我老家在什么地方,我真不好意思说出钟鹤楼村这几个字。现在,很多有文化、有眼光、有见识的成功人士,都到农村来发展,我王小斌,如果只管自己在城里过好日子,还有啥脸面回钟鹤楼村来见乡亲和王家老祖宗啊!
“你有多少钱?”
“请老辈子放心,我自己有好大的脚,晓得穿好大的鞋。我是正二八经回来干事的……”
在王小斌面前,作为老辈子的支部书记,这个时候,已经没有了公事公办的客套 :
“斌娃子,看清楚没有?我们这背角湾湾头,已经是越来越不招人待见了。”
王小斌马上接过话头,“老辈子哩,家乡已经不招人待见了,我在外面混得再好,也高兴不起来呀!”
王松举鼓起眼睛盯着王小斌:“就当你说的都是真话,你回答我几个问题……″
王小斌像个小学生,直端端地站在老辈子面前。
“你计划要种植的什么柑桔,有销路吗?在地里刨食,靠的是天时地利,要是老天爷不凑合你,搞砸了怎么办?要让钟鹤楼村彻底改变面貌,不但要往地里砸钱,还要打持久战,至少三年五载,你有这经济实力吗?”
王松举连珠炮似地,甩出了一连串的问号。最后又指着王小斌的额头,“你小子好好过脑子想一想,这几条解决不好,你娃回来玩,可以。要想回来发什么展,免了!″
不管王小斌的表态有多么坚决,哪怕是一字字一句句丢在地上能砸出火星子,作为老辈子的支部书记,只同意他先在300亩土地上,探探路子,再说后面的话。
2015年3月,王小斌注册成立了三台县双乐乡百盛种植养殖农民专业合作社。
最先开始的工作是:除草、整地、清杂、排障,接下来就是完善设施,实现水、电、渠、路四通。每天几十百号人在地里干活,到了月底,干了活的人,就等着领钱。
村里的人,去王小斌的合作社里干活,男人每天80元,妇女每天50元。
这里所说的男人及妇女,多是留守在家的老人和大娘婶子。这些人,因为留守在家也能挣钱,都念着王小斌的好。可是又有些忧心,只看到王小斌往地里砸钱,却没看到地里长出什么值钱的东西来。这种事儿,能坚持多久?
2016年,王小斌投资16万元,从广安、仁寿,买来了“不知火”、“春见”、“大雅柑”、“爱媛36号”等几个品种的柑橘苗,栽植于300亩土地上。
乡亲们眼睁睁地看到,王小斌不但把省城里开公司挣的钱用到家乡的土地上,他自己还同乡亲们一起“汗滴禾下土"。十天半月才回省城同妻儿团聚,打理公司的事,这又是何苦啊!
有人私下里算了一下,王小斌已经在家乡的土地上,花掉了接近300万元,才看到柑橘苗苗,哪年哪月才能看到柑橘果果?就算盼到果果出来,谁又能保证,卖得成钱不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