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这一生,历经八十多个冬夏春秋,走了南,闯了北,经了风雨,见了世面。品了好多好多的“美味”,尝了好多好多的“佳肴”。结果呢?正如书上说的,“酒肉穿肠过,佛祖心中留”。这佛祖到底是个什么明儿堂,留在心中哪个踏踏的,我至今未搞醒豁!
天底下的事情,硬是怪得稀奇。60多年前,我喝过的一口酒,吃过的一块椒盐饼干……那味道,那感觉,那心境,那状态,至今还深深地藏在我的记忆之中。
抹不去,忘不了!成了我这一生永久的记忆……
1959年秋天,我已是三台师范学校二年级学生。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0周年的喜庆日子刚过,全校师生,新渡口河滩开荒种菜告一段落,又去“绵(阳)三(台)”路上的安宁人民公社大战“四秋”(即秋收、秋藏、秋耕、秋种)。
我们背着被盖卷,扛着劳动工具,哼唱着新编的跃进歌儿 : “反右倾,鼓干劲,继续跃进再跃进。昨天决战新渡口,今天转战到安宁”。不知不觉就到了安宁。
我们班的男生,住地安排在一家农户的堂屋里。我刚把被盖卷打开,就跟随班主任王老师去了指挥部。
“三台师范学校大战四秋指挥部” ,就设在安宁人民公社办公室。
我是学生会干部,参与编发“大战四秋”的油印战报。
在指挥部,吃了午饭就开会,开了大会开小会,开了小会还有碰头会。吃了晚饭我还得留下来,搜集材料写稿子,编战报。
到了晚上11点,肚子里已经开始唱《空城记》了。中午,晚上的两海碗红苕藤藤煮稀粥,已化成尿液,排出体外。
所谓稀粥,真个是稀得来名副其实。正如一首民谣所描写的: “双手捧饭碗,犹如镜子照,一吹一个泡,一喝一条槽。你哭它也哭,你笑他也笑”。还有个好听的名字——“洪湖水,浪打浪”。
晚上十一点过,该做的事情做完了。我独自一人,回本班驻地。
走出安宁人民公社办公室,上了公路,四下一望。我的个先人板板,漆麻打黑,伸手不见五指。带着寒意的秋风还夹着细雨,整得我接二连三地打了好几个冷颤颤。
幸好记得,中午是从“绵三”公路对面的机耕道上走过来的。
我走完机耕道,远远地看见,有个亮火虫似地东西一闪一闪的,寻着“亮火虫”走了过去,才知是一位大爷咂着叶子烟杆儿在“蹲坑”。好在还记得,我们班住的那家人堂屋里,神坎子上有个很小的观音神像。这位好心的“蹲坑”大爷带着我,到了我班驻地的大门外。
回到驻地,同学们已经熟睡。为了不惊动大家,也不讲究什么了,摸到自己的铺位,脱了衣服,就钻进了被盖里。本来应该很快进入梦乡,哪晓得哟,又冷又饿,日子难过。人在这个时候,总会想着那些曾经吃过,又非常好吃,偏偏就吃不着的好东西。我们给取了个好听的名儿——“打精神牙祭”。嗨,这“精神牙祭”一“打”呀,吞清口水,硬是把喉咙管儿都吞痛了,更难受的,是“叽里咕噜”唱着《空城计》的、空落落的肚子。
就在这个时候,王老师来到我的铺位旁边,俯下身子,用手轻轻将我的腮帮子一拍,轻声说道 : “嘴巴张开!” 我顺从地张开嘴,一块椒盐饼干喂进了我的嘴里……
嗨,我的个天官老子哩,天上掉馅饼,只怕就是这个味道哦!过了几分钟,王老师又轻脚轻手走过来,拍拍我的腮帮子,按他的吩咐,我又将嘴张开,他将军用水壶塞进我的嘴里,轻声说到,“呡一口!” 我感觉得到,壶中的酒已不多了,我轻轻地呡了两口!那味道,那感觉,至今还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里,抹不去,忘不了,成为我这一生中,永不消失的美味!